今年四月中,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下,我造訪了保加利亞的首都,以「智慧」為名的城市:索菲亞。只不過,與其說造訪,不如說是借道,因為她只是我原本旅途規劃中,用於連結土耳其與賽普勒斯的中繼站(土耳其與賽普勒斯因北賽普勒斯問題而關係不佳,並無直航班機),入境觀光只是順便。然而,她顛覆了我對歐盟的認知,翻轉了我對歐洲的印象。
寧靜的夜間市區
飛機抵達索菲亞時,已經是夜間,在領完行李後,急欲直奔飯店時,我被一位便衣的海關人員攔下,他表明身分後即以流利的英文與友善的態度,向我盤查詢問是否有攜帶應申報而未申報之物品,這是在這趟旅途中第一次遭海關盤查,而這個奇特的經驗,讓我開始對這個國家進行想像。
由於抵達時間已晚,加上不諳索菲亞的大眾運輸系統,我與同行的旅伴決定搭乘計程車前往飯店,然而讓人驚訝的是,晚間十點的索菲亞,竟然如此寧靜,理論上應該最熱鬧的行人徒步區,人煙相當稀少,幾乎不見行走閒晃的行人,店家也多已打烊,明亮寬敞的店鋪多數都是空無一人,這不僅讓已經習慣臺北生活的我著實開了眼界,也給了我對保加利亞這個國家的第一印象。
與多數觀光客一樣,因為對索菲亞甚至是整個保加利亞不甚熟悉,通常多會選擇向當地旅行社直接訂購一日行程,從索菲亞出發前往該國兩個最知名的世界遺產:里拉修道院(Rila Monastery)及博雅納教堂(Boyana Church),算是兩個願望一次滿足。
隔天一早,在飯店用過早餐後,當地的旅行社派專車接我們前往一日行的第一站里拉修道院。里拉修道院與索菲亞的車程雖僅約二小時,但崎嶇的山路,加上司機的狂飆,讓我的胃部一路上不斷翻騰,最後索性放棄欣賞窗外美景,避免暈眩加劇。經過二小時的雲霄飛車後,終於抵達這個坐落在巴爾幹之巔的世界遺產,然而映入眼簾的場景,卻與我所想像的相當不同,這裡沒有人滿為患的遊客,取而代之的,是該修道院空蕩冷清的中庭。
參觀完里拉修道院後,已經是中午時分,司機在徵得全車的人的同意後,載我們前往附近的一間餐廳用餐。事實上,當時的同意,並非出自內心真摯的贊同,畢竟在過往的經驗中,在社經發展較落後的區域,類似這樣的自費行程,常常只是導遊想要多賺錢,服務內容不是貴得離譜,就是差得可怕,但在旅行中拒絕自費行程而遭當地導遊報復或同團的人白眼,也是時有所聞,為了避免不愉快的情況發生,只好選擇硬著頭皮答應,預先做好被痛宰的心理準備。
由於這是一間在山中的小餐廳,食材多為就地取材,也因此,山溪裡的鱒魚,就成為該餐廳的招牌菜色。我因為不愛挑魚刺,所以並未一嚐鱒魚的滋味,而是選擇點了海鮮湯。原本點海鮮湯純粹只是因為自己愛喝湯,並不抱有特別的期待,但嚐過後才驚為天人,因為這看似不起眼的魚湯,除了魚肉的鮮味與微微的萊姆酸味外,沒有任何海鮮特有的腥味,相當順口,不論老少皆相當適宜,而這樣的讓人為之驚艷的海鮮湯一碗要價僅6 Leva,相當於3歐元,可說是佛心價,這除了讓我當下決定再點一碗外,也讓我重新深思反省自己是否因為觀光客的自我保護心態,因而誤解了純樸的保加利亞。
午餐過後,司機載我們前往這次行程的第二個景點:博雅納教堂。這個教堂雖然極為狹小,但是它並不是一個單純的教堂,它內部有著古老但風格相當獨特的壁畫,因此讓它早於1974年即列入第一批世界遺產的清單當中,有些研究甚至認為這些壁畫才是文藝復興的真正先驅,因為它的風格類於文藝復興,但時間上比文藝復興時期早約一世紀。
對保加利亞人而言,博雅納教堂雖然不若里拉修道院的宏偉,但其重要性,並不下於里拉修道院,在保加利亞「非共化」後(編按:結束共產統治),該國央行立即採用教堂內之壁畫人物及教堂建築本身之圖樣,印於紙鈔之上,只不過與里拉修道院相同的是,這裡的遊客也是相當有限,但這也讓教堂保有原有的一絲清幽。
為了要準時趕上傍晚飛往賽普勒斯的班機,第三天的行程僅能侷限於索菲亞市區內的景點,而這些景點又多為東正教教堂及清真寺,大約在二小時內即參觀完畢,剩下的時間尚稱充裕,遂前往保加利亞國家銀行探險,試圖換取該國新鈔作為收藏。經過簡單的安檢後,我依照保加利亞國家銀行網站上的指示,按圖索驥找到了販售紙鈔的櫃台,沒想到走到櫃檯前才發現櫃檯空無一人,等待許久後,忍不住詢問其他的行員,但得到的答案卻是要我稍作等待,而這一切的等待,直到櫃檯裡的分機電話響起,一位中年婦女匆匆忙忙地跑回工作崗位後,才告一段落。
效率不彰的行政程序,彷彿在提醒著我這個國家有著一段封閉的歲月,而共產社會就像上古神獸一樣,被封存在這個老式的建築物之中。然而,真正的挑戰,是在與這位中年婦女開始溝通後才發生,她知道我說的是英文,然而她卻完全聽不懂,後來甚至有點不耐煩地在口中碎念著「English、English、English」。在經過雞同鴨講好幾分鐘後,有一位看不下去的行員主動前來幫忙,用他顯屬生澀的英文為我們彼此進行翻譯後,一切才得以進展,也讓我這趟保加利亞之行,畫下還算完美的句點。

整體而言,與其他國家相較下,保加利亞少了一點觀光味,在貴為首善之區的索菲亞街上,既看不見賣著明信片的攤商,也聽不到英文的交談聲,這裡的人總是撲克臉,不怎麼愛笑,也算不上友善,對外來者視而不見,很難想像這個國家是歐盟的成員,並且加入至今已約有十年之久。
事實上,保加利亞現今的社會,仍然帶有一些共產國家的色彩,無論是政府或民間單位,在事業經營上的積極度相當有限,像央行的櫃員可以躲到辦公室後面,甚至直接在櫃台前吃起東西;由國家營運的保加利亞航空(Bulgaria Air),其所印製的登機證幾乎是白紙一張,除了航班座位資訊的記載外,未見有任何花花綠綠的廣告;索菲亞的大街上販售油玫瑰製品的店鋪亦寥寥可數,看不出這是該國的特產;屬於世界遺產等級的里拉修道院與博雅納教堂的觀光客也寥寥無幾,未見當局積極推廣與經營。
然而,或許也因為未顯著地觀光化,這邊相對純樸簡單,像開車載我們上里拉修道院的司機兼導遊,不僅未向我們索取小費,還帶我們吃了一頓美味且超值的午餐;而走在索菲亞市區的大街上,也不會有人為了宰殺肥羊而對觀光客有所搭訕或騷擾。從這幾個面向來看,保加利亞還是保加利亞人的保加利亞,她似乎並未因為加入歐盟而成為資本主義的殖民地,但她卻也同時是歐盟中最貧窮的國家,這究竟是好是壞,老實說我沒有定論,畢竟寬裕與簡樸的平衡點,確實難以尋得,很顯然地,目前的索菲亞似乎已走到了十字路口,只是她始終躊躇。只不過,英文在索菲亞裡寸步難行,在我看來,這或許不是件壞事,因為英文的普及,往往打開的不只是當地人的眼界,同時也打開了全球化的潘朵拉之盒。
責任編輯:賴彥甫
校稿編輯:萬宗綸

關於過客。施宥毓
鹿港人,臺灣大學法律系、國發所畢業,現就讀於倫敦大學瑪麗皇后學院法學院。不愛務正業的律師,立場左翼兼深綠,不熱衷臺灣獨立,只追求臺灣國家正常化,但對歐洲統合又充滿好奇。喜歡透過收集紙鈔與旅行觀察世界,但沒有強大的文史背景知識而常常對自己的一知半解感到惋惜。